男人黑亮的眸子轻轻抬了一段,在将要与金宝的目光撞上时立刻落了下来,把头低得更狠了。

“是爷叫我进来的。爷要听啥,我就拉啥。”

人群里有人不怀好意地笑了。金宝听见了这些声音,身上突然觉得不舒服,他突然怨怼于男人的这句话,仿佛他叫男人进来拉琴不是为了让大家一起听曲,而是他为了显摆他自己装佯一般。金宝打算把这阵不舒服的邪火撒到这个可怜的男人身上。

“那。”金宝慵懒地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块光洋,“你随便拉,但是必须得把在场的各位都听哭了。看到这块大洋了没?你要是能让这么多老爷们都哭了,这块大洋就归你了。”

人群随之寂静下来。金宝随手一扔,将大洋掷到了男人脚下,叮咣咣的声音响了一阵,那枚银币绕着男人的凳子滚了一圈,正好在男人正前方停着。

“拉啊。怎么,有钱不挣?”金宝不耐烦地拍着桌子说,“你以为我随随便便把你弄进来坐着,就让你拉琴赚钱?我说的话你敢不听?拉啊。”

男人将头完全垂下,乞求原谅一样发着抖。他持弓的手已拿不稳了,两腿越发夹紧。

“你他妈的,你耳朵聋了。”金宝将半口酒啐到地上,起身走到男人面前。有人见金宝怪性上来了想劝,可又觉得为了一个拉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实在不值,便沉默下来。大部分人觉得没劲,都乘机溜走了。金宝褊了两下袖子,一下把男人下巴钳着,强硬地别住男人的脑袋,抬起了他的脸。

“我他妈问你话呢,你…”

男人手中的琴身和弓因恐惧脱力而滑落,当琴箱摔到地上时,发出的空洞的回响如同一根木头撞向男人钟一样的身体。

他抖得像筛糠。两行细细的眼泪在红肿的眼眶里徘徊了好久,才顺着眼角堪堪而下,流向了生着柔软头发的鬓角。

这一次,四只眼睛死死地对上。这一下,金宝的心里生出一阵痉挛的感受,他脸上凶恶的表情被男人的眼泪瞬间化开了。

“金宝哥,算了…您跟一拉琴的较什么劲?”金宝的随从赶上来解围,佯装出愤怒的模样驱赶道,“你他妈真聋了,还不拿起来你的破烂儿滚出去。滚!”

男人红红的眼睛无望地胡乱看向四周。在发觉金宝仍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审视他时,他才跪到地上将自己的二胡小心翼翼地捡起来。金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的样子很像一头笨拙的山羊,在冰天雪地里不知所措。

那枚银元他果然没有拿走。金宝呆呆地盯着那枚银元发了很久的呆,一直到众人散去,陆路从县衙门回来,金宝才回过神,立刻捡起来那枚银元冲到酒坊外头,街上乱糟糟的,男人已经消失了。

当晚,金宝没有回家,而是跑去了秀春楼。

第3章 羊

金宝不是秀春楼的常客,却是稀客。他这人这辈子与女人没缘分,而他对女人的身子不上瘾,却戒不掉。他光棍一条,身下那玩意长久地不出火,白天就不自在,所以隔上个把月,他总要和弟兄们一块去妓院里活动活动。

秀春楼是丰阳城里最大的妓院了。老鸨名叫芳姨,与一些个老嫖客都熟络。按理,金宝也算是他们的主顾,而且出手阔绰,同时,这赌与嫖本就是一家子,谁离开谁都活不了,所以最开始,芳姨特盼着金宝过来,金宝年纪轻轻,面目清新,风流倜傥,又有一身的好力气,很惹妓女们喜爱,每回他一来,那些个模样最出挑的姑娘总争抢着伺候。可自打金宝克妻的事叫她们知道后,这帮子娼妓便丧了兴头,推诿着不与金宝过夜,或是在伺候时故意扮蠢,让金宝嫌弃自己,生怕沾了金宝那克妻的晦气。

如此弄了几次,金宝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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