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总凑着觑了两眼,喷了:“认真的?你不会想穿这个上去唱戏吧?”
“就是说呢……排个戏,让人措手不及的花样真是一个接一个,还偏偏不能放下不问。”
作为临时剧团的团长,道具、宣传、服装一应的事情,黛玉兽全得过问。好在大家都是行业精英,预算也充足,排练虽然辛苦至极,但都算顺利,唯独是一周前,彩排结束之后,沈月泉和俞振飞来找露生。沈月泉道:“有件事得和你说说。关于咱们演出的服装,你看是不是需要再斟酌一下?”
露生有些奇怪:“咱们的衣服,都是您点过头的,样式好看、料子也都挑最精致的,还要怎么斟酌?”
“好看不错,但似乎有些地方不严谨……我不是说你不严谨,我是说,咱们可能有没考虑到的地方。”沈月泉从怀里取出一卷图册,递给露生:“你看看这个。”
露生展开一看,哑然失笑,这是一份表演服装的设计草图,草图上一排原始人,或髡或髧,无论男女,都束草为衣,头上还插点儿鸡毛——金总阅后震惊,这什么杀马特风格,入乡随俗也不用全员草裙舞吧?!
沈月泉赧然道:“确实是有些不堪入目。”
露生勉力忍笑:“所以为什么您还当一回事呢?”
沈老和俞生对望一眼,苦笑道:“说来或许你不信,这是好几个教授给我们拟定的方案。”
原来剧团出发之前,都知道盛遗楼要去美国演出。万众瞩目,——瞩目得过了头,有很多人专程去南京,企图指导工作。
其中不乏学术上的大拿。
这些教授挺会自抬身价,人没来、用报纸隔空喊话。连续地发表了几篇文章,抨击梅兰芳近日演出“服装毫无约束可言”,文章末尾内涵道:“此凭空靡饰之风断不可取,艺术当有依据。近日闻我国又将有海外演出,望坚守民族精神、捍卫国粹传统,勿失我衣冠本来之面目。”
文章都是在大报上发表的,沈月泉哪能看不出这言外之意?人家就是在敲打盛遗楼呢——虽然脾气清高,但越是清高就越尊敬读书人,更何况对方都是大学教授,许多留过洋的。
沈老看了五六篇,有点坐不住了,露生不在国内,只好打电话给俞振飞,叫他去登门请教。
请教出来就是这个结果。
俞振飞道:“我看不懂,仔细问了缘故,他们也有一番道理。说春秋战国,吴越都是蛮夷之地,未经开化、祝发文身,与中原衣袍冠带相去甚远。又说演什么时代的故事就该尊重那个时代的装束,言唐着宋、愚昧无知,还有误导观众的嫌疑,演到美国就更是献丑了。”
露生沉吟。
沈月泉道:“振飞回话给我,我觉这些教授口气太大、也太严厉,但后来静想想,越想越迷惑。我们这故事不无演义之处,已经难免受人指摘,服装上的事情应该谨慎一些,这些事情虽是皮毛,皮毛却在外面。煊赫如梅兰芳也不免遭人诟病,何况是你。”他温和道:“这是你的新戏,意义重大,我不能自专,因此想了又想,还是来问你。”
“大家在船上没有讨论过么?”
“只怕越说越乱。跟信芳谈过,他说你是班主他是角儿,他听你的。”
露生扑哧一笑:“您老没尊重,和着周先生玩笑我。”
三人都笑。
俞振飞解开手里的小包袱,里头是两套男女衣装:“我在北平找裁缝参详,试着做了一件,不用草、用细麻。虽说也不好看,多少能堵住这些人的嘴。”
露生看罢点头——东西虽然可笑,但大家都是为演出尽善尽美在考虑,关心则乱。低头思索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