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吉一走,容舒便让落烟把净室外头几扇屏风搬过来,围住床榻。
“便说我方才在渡口吹了风,犯了头疾,眼下不能再见风。”说着,就要去搀顾长晋。
“姑娘,我来罢。”
落烟抢先一步,将昏迷的男人扛起,像抗沙包似的,轻轻松松便将人扔到了榻上。
容舒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起热了。
前世潘学谅自缢没多久,顾长晋便启程去了扬州,比这辈子早了差不多半个月。那时他去扬州也是这般惊险么?
容舒只记得他从扬州回来时受了很重的伤,几乎半条命都没了,去时究竟有没有受伤,倒是一概不知。
客船里有赤脚郎中在,容舒想了想,对落烟道:“劳烦姐姐去同张妈妈说一下这边的情况,让妈妈找郎中开几剂药,顺道抱一坛烧刀子来。”
等落烟出去,她将顾长晋的身子微微一侧,果然后背的衣裳已经被血浸湿。
忍不住感叹:“你还真是……够倒霉的。”
顾长晋听见了她的这声喟叹。
只这声音隔得好远,影影倬倬的,他想继续听,可溃散的意识挣扎了几个刹那,便陷入了深沉的黑暗里。
他以为他再听不到那姑娘的声音了,然下一瞬,那熟悉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郎君,疼吗?”
疼吗?
疼的。
头疼,喉咙疼,四肢百骸都在疼。
可这样的话他不能说,说了她会伤心。
顾长晋嘶哑着嗓儿,道:“不疼。”
话音落,他眼睛忽然涌入了光。
那姑娘就坐在榻边,手里端着一碗药,见他醒来,眼眶瞬时就红了,泪水盈盈蓄在那双桃花眼里,像被春雨打湿的桃花瓣。
“哭甚?”他哑声道。
似是没料想他会醒来,她愣怔怔地看着他,泪珠子悬在眼睫,要掉不掉的,格外惹人怜。
大概是觉着自己过于矫情了,小娘子匆匆抬袖拭了下眼,道:“你不肯喝药,我还有常吉他们怎么都喂不进去,若不是妾身请了孙医正来——”
她说到这便微微一哽。
他这次差点儿便没命了。
顾长晋听明白了,因为他昏迷时喂不进药,她才掉泪珠子的。
“我喝。”他轻声道,因着声音嘶哑得厉害,复又重复了一遍,“药给我罢,我喝。”
所以,别哭。
以后你喂的药,我都喝。
苦涩的药液从喉头滑过,他看着她,舍不得挪开眼。
然大抵是伤得太重,药效一起,他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日,他便是这般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直到背上的伤渐渐结了痂,方能下榻。
那会上京已经落了几场大雪。
从前一下雪,她便爱去梧桐树下垒几只兔儿鸟儿,因着他受伤,今岁她没了玩雪的兴致。
那日他进宫,从养心殿出来时,远远便瞧见一个小太监正变戏法似的给安世子变出一个又一个巴掌大的冰雕。
大抵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缘故,安世子的性子比寻常的十一岁小孩儿要沉稳寡言许多。
只此时见着小太监手里的冰雕,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睁得极大,多了几许小孩儿该有的稚气。
顾长晋望着小太监摆在地上的栩栩如生的小冰雕,不知为何,就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