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嘴耸耸肩:“那谁晓得呢?大概刘家是真亏了钱,反正刘保长他爹当年没过年关,病死了,但刘家村里许多人家失了地,只能给他家当佃农。刘家跟人约好,要先种自家的地,若是第二年交不出足够的粮食,刘家倒也不很逼迫他们,还给人找海城的门路进城做工,所以刘家村的人也说不出到底对他们是恨多还是谢多。”
“那当然了,把人逼死了,谁来还他家的帐?”春妮冷冷道。
王大嘴说刘家人跟王地主不一样,可他们干的事有什么分别?只是王地主山高皇帝远,不怕有人给村民们张目,是以什么都敢干。刘保长他爹做得温和些,不都是想谋夺农民手里的地?
舟桨翻飞中,王大嘴忽然探出身,从水上抽出一枝芦苇,三两下折出一个哨子,笑道:“不说这个啦,妹子,我给你吹一曲吧,大伙来唱一个提提劲儿。”
几个打撸的汉子笑望两人,齐声应了个好,唱道:“叫哟我这么里哟来,我啊就的来了,拔根的芦柴花花……金黄麦那个割下来,秧呀就的栽了……泼辣鱼那个飞呀跳,网呀就的抬了,拔根的芦柴花花……”【注】
轻快婉转的江南小调声中,舟楫如梭穿行在河道中。河的对岸,一栋圆形的土楼矗立在水草中间。土楼狭小的窗户里,依稀有人站在那。
春妮直起身,那是倭国人的碉楼!
她全身紧绷,下意识伏低了身子。那碉楼里的人也望了过来,却是抱着条长枪,呆呆看着他们,直到这艘满载着歌声的小船越驶越远,直到驶离了他的视线,他叹息一声,垂下头来。
第226章 226 浮出
小破船在曲曲拐拐的水道上往复穿梭, 到中午饭时,涂铁柱拿弹弓在荡子里崩了只灰鹭和一串麻雀,再有王大嘴他们网上来的几尾小杂鱼, 拿铁锅干煸后, 只须浇些清水,滴几滴秋油,再扣在杂豆饭上焖一焖,连饭带鱼往嘴里一送,鲜得人眉毛都要跳舞。
再跟几个汉子吼几首不成调的曲子,春妮望着微微起伏的河面,笑道:“像你们这样,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四海为家,倒也有种别样的畅快。”
“那俺还是喜欢踩在地上,踏实。”涂铁柱站在船头,眯起眼睛, 远眺两岸一浪一浪的麦苗:“看这又是水又是地,多美啊, 要是能在这置上两垧地,咱也受用受用那金满仓银满囤的财主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
涂铁柱是西北人, 老家四面黄土,三年一小旱, 五年一大旱是常事。西北民风彪悍,他老家村子离陇西官道不远,附近常有马匪出没, 一场大旱,他一家子饿死后,他穿着条掉裆裤,就跟着马匪走了。
投军之前,他是个见水就晕的旱鸭子,硬是叫那年连天漫地的洪水治好了这怕水的毛病。
“就是,等赶走了小鬼子,俺再回乡娶个胖媳妇,生几个儿子,这日子那叫一个美。”王大嘴咧着大嘴,嘴角险些流出口水。
又有人笑他:“黄土埋脖梗的半老头子了,还心里不清静想这美事。”
“那咋,俺总不能这辈子没摸过女人的手吧。往后要是死了,都没脸见列祖列宗。俺也不求人家那大姑娘,只要有女人肯跟我过,我保管待她好。”王大嘴叔侄两个光棍,原本打算进城找活干,进城头一天,糊里糊涂被抓壮丁上了战场。好在辗转南北,这两个囫囵活到了现在。
“大嘴叔,你不是给人当了入赘女婿?”春妮冷不丁炸出句话。
王大嘴顿时跳起来:“谁说的?谁给老子造的谣?”
春妮转向涂铁柱,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缩回了船舱。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