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叫你滚出去!”
伴随着太子的怒斥声,一件东西从宫殿深处飞出来,正正好好砸在苏衍君额角,兜头淋了他半身酒水,官袍洇透,现出深浅不一的色泽。
“殿下不想着怎么扳倒越王,怎么挽回圣心,却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吗?”
苏衍君举袖胡乱擦去脸上酒痕,大步跨入殿中,看见衣衫不整委顿在地的太子,有心把他拎起控一控脑子里的水:“就算陛下给了越王实封又如何?既然没把他立为太子,殿下就仍有机会,现在消沉为时过早,还请殿下振作精神,召集东宫僚属,商议该如何应对。”
“他……”
苏衍君:“什么?”
太子拼命蜷缩着身体,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呻/吟:“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立我做太子……我努力过了,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看得见我……”
他当了十几年太子,居然还对皇帝有这样天真的幻想,苏衍君深吸一口气,委婉地规劝道:“殿下,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陛下首先是陛下,其次才是您的父亲。比起奢求父亲的疼爱,您现在最该想的是如何获得陛下的重视,争取朝臣的支持,防范越王势力坐大……”
“好累啊。”
被砸伤的额角正在一跳一跳的疼,疼得苏衍君心里无端暴躁,有种不妙的预感正在悄悄爬上他的脊背。
“我好累啊,子野。”
太子喃喃道:“我不想争了……”
第48章 托病
“那就罢手吧。”
太子恍惚地抬头看他, 虽然醉酒,也知道这不是苏衍君平常会说出来的话:“什么?”
“殿下不想争,就不争了。”苏衍君平静地说, “您什么都不用做, 只要坐在殿中, 亲眼看着贤妃失宠, 苏相倒台,东宫臣属四散,看那些支持过您的人是如何被清洗、排挤出中枢……他们当然会设法拔除殿下一切羽翼, 我们这些蝼蚁的死活无关紧要,不过这其中总有殿下在乎的人。”
太子痛苦地捂住眼睛, 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苏衍君视若无睹地继续说:“当然, 刀子落在别人身上不疼,殿下也许觉得只要自己不争,还可以当个闲散亲王, 安逸富贵地过一生。可越王会容忍有个无过的长子始终站在他前面吗?只要陛下仍有选择, 他的位置就永远不安全。越王的政敌要反对他, 以谁的名义行事才最有利?殿下想明白了这些事, 还觉得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吗?”
“我知道!”太子再也忍耐不住,厉声打断他,“用不着你来教导我!这些话我已经听够了, 我在意旁人的死活, 你们谁在意我的死活!”
太子是皇帝长子, 母家门第高贵, 年幼时早熟懂事,加之当年局势初定, 皇后迟迟无所出,在苏氏一脉的推动下,皇帝才将长子闻理立为太子,并非是因为他心里有多么喜欢这个孩子,或是格外看重他的才能。
这些年来,皇帝也好,苏家也好,对东宫的一切情绪都基于“太子”这个身份,而非闻理本人,他长久地处在“看重”和“忽视”的交错压抑之下,那根弦已经快要绷断了。
苏衍君的话像长枪一样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上,“太子”是一面一旦树起就不能倒下的旗帜,而真实的闻理是一缕幽魂,只能永远徘徊在东宫深处。
朝苏衍君嚷嚷完,太子的酒也醒了七八分,见他额头红肿、半身湿透地站在那里,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你出去吧。”
苏衍君却固执地不肯离去:“既然殿下心绪不畅,不如暂且称病,使人传至平京,同时请苏相劝说陛下返回兆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