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凇端坐马上,眼风都没有飘一下,在他的马屁股后甩了一鞭:“别盯着看,跟我们没关系。”

他目光注视的前方不远处,一辆朱轮青檐车停在浓翠的林荫里,细竹帘半卷,杏色纱幔垂落,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撩开窗口纱帘一角,懒散地朝他们招了招。

第55章 冒名

延寿十七年, 十月。

今年四品以下京官和地方官的考课结果已汇总至尚书省,将由吏部考功司评出考第,以备奖惩升降。内外官分别由两名官员校考——京官自不必提, 便是七八品的小官也个个沾亲带故, 须得小心再小心;外官就随意多了, 除非是受人嘱托, 否则大都是按上官评语定第,处理起来倒比京官那边还省事些。

每年十月都是考功司的新年,上到绯袍高官下至看门小吏, 都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把他们当成灶王爷一样尊敬, 以求“笔下留人”。

今年考功司也收到了很多官员的请托,其中甚至包括朝廷三位宰相之一、门下省长官苏利贞。

考功史从一大摞卷宗中翻出武州丰南县的文书, 一封一封地仔细搜寻,终于在最末找到了丰南县尉苏衍君的评语。

此人原是太子舍人,被贬到丰南县任职已有四年, 今年是他的大考之年, 如果考评结果上佳, 未尝没有重返中枢的机会, 难怪苏相要特意提前吩咐——能支使得动他老人家出面为一个小官说情,考功史私心猜测,这背后必然有太子的授意。

他暗暗抱定了这个念头, 展开文书, 刚看完头一行脸上就挂了相:苏衍君此人年年小考都是中等, 任内例行公事, 政绩乏善可陈,虽然没有过错, 但一件拿得出手的功劳也没有,当官当成这样,跟在衙门里放个稻草人差不多,实在很难昧着良心给他评个上等。

钱难挣屎难吃,考功史差点咬断笔头,才从字里行间硬挤出几句“勤勉”“清正”的美言,勉勉强强给了个“中上”,一边誊写一边纳闷:他原以为这人是个时运不济的能臣,才会让东宫记在心里,令苏相专门为他开路;可从文籍来看,实在看不出这人有什么真才实学,难道苏相只是想捞一把自家不学无术的子孙,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不过也不怪他多心,考功史将这份毕生良心之作放在一边,拿过另一份文书来,漫不经心地扫过上面的字迹,脑海里却在暗自琢磨:如今许贵妃宠冠六宫,越王贤名远扬,燕王坐镇北境,周王、晋王、温王、梁王相继出阁,还有地位超然的持明公主,太子的处境可谓群狼环伺,从眼下情势以及朝野间的风声来看,就连他这种局外小官也能想到,东宫如今最需要的就是能为太子出谋划策、分忧解难的心腹近臣。

历时半个月,考功司完成了内外官员考第定等,安排好了各路姻亲子孙,宣告本年考核结束,除可进阶至五品官员的需单独向皇帝奏请外,其余官员一并公布结果。

然后当晚考功史就被请进了苏府,他忐忑不已地穿过雕梁画栋的深宅庭院,战战兢兢地到堂上拜见苏相,然后听见苏利贞怀疑地问:“是不是弄错了?”

“难道是重名?”

裴如凇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坐,非要蹭坐在闻禅圈椅的扶手上,没有一点大家公子的样子,像个不安好心的狐狸精,还要手欠地去拨弄她发饰上的流苏:“殿下,理理我嘛。”

闻禅无声地叹了口气,合上手中文书,向后一仰倒进他臂弯里,抬眼看着他:“他那个名字又不常见,况且再巧也没有从人名官名一直撞到地名的巧合吧。”

“那他就是故意藏拙,并不想被起复?”裴如凇嘀咕,“可是看他对太子那个死心塌地的样子,应该不至于抗拒回京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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