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凇与苏衍君宿敌相见,必定会提及重生之事,为了保密,双方都不会让手下在场,两人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闻禅与程玄等人分成了两路,借给裴如凇的人在城外接应,她则独自潜入李春桃家里,在暗处一字不漏地听完了二人的对话。
在今夜之前,闻禅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动过手了。
“不是撂挑子不干了吗?”她松开裴如凇的脸,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荆轲刺秦好玩吗?”
裴如凇老老实实地答道:“不好玩。”
“可我是大齐的臣子,闻家的驸马,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落入外族之手,朝廷内外都在观望,总得有人站出来,做那个敲钟的和尚。”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闻禅心里再清楚不过,在当时那种局势下,振聋发聩唯有一死,“家国大义”这杆大旗必须用忠臣的鲜血为祭。裴如凇主动做了那根炮仗引子,他死在穆温手中,以裴氏为首的世家才会与外族彻底对立,那些顶风观望的臣子才会认清现实、在敌我之间做出最终选择。
裴如凇这个人虽然从来不把“忠君爱国”挂在嘴边,甚至会为了一点儿女之情放弃大好的仕途,但他的脊梁骨永远是直的,纵然风摧雨折,他也绝不会屈身求全。
“光凭你一个人,刺杀穆温得手的几率很低,你不是敲钟,就是去送死的。”闻禅盯着他,“你和苏衍君同归于尽,穆温没死,后面怎么办?”
“我暗中联络了一些殿下的旧部,号召各地都督起兵勤王,陆朔的武原军已经在路上了。”裴如凇笑笑,“穆温初入兆京,根基不稳,同罗跟他的联盟也不牢固,反对的浪潮只要掀起来,他被冲走是迟早的事。再往后拥立谁当新帝,大概就是陆朔说了算,不过是谁都无所谓了。”
反正他看不见、管不着,也不在乎了。
“刚回来时为什么不说实话?病死比以身殉国光荣在哪儿?”
这回换成了裴如凇主动去贴闻禅的手,声音里带着点撒娇讨饶的意味:“那时还不确定杀了我的人就是苏衍君,而且刺杀失败了很丢人嘛。”
闻禅掐着他的下巴,冷冷地道:“是吗?我怎么感觉你是撂下挑子但没捡起来,所以心虚不敢告诉我呢?”
裴如凇被迫抬头与她对视:“只有一点点……”
闻禅回想几年前裴如凇那个患得患失的样子,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思。裴如凇舍弃了闻禅给他铺好的通天大道,结果一群人谁也没守住江山,裴如凇再想站出来力挽狂澜,已经没有多少余地供他施为,最终殊死一搏也只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刺杀的正主还在活蹦乱跳。
没有努力而结局惨淡还可以说是裴如凇运气不好,拼命努力还结局惨淡只能说明他能力不行。如果闻禅知道前世选中的驸马是个干啥啥不行的废物,这辈子他还有什么机会能再被她选中呢?
第62章 下山
闻禅和裴如凇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忽然“嗤”地笑了出来。原本心中惴惴、等着被她发作的裴如凇无端乱了方寸,一头雾水地问:“笑什么?”
闻禅:“是欣慰的笑。”
裴如凇:“哦……啊?”
“没有夸你死的好的意思。”闻禅松开手,挠猫似地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 想了想道, “怎么说呢, 虽然我总说‘保命要紧’, 但天真的塌下来的时候,你肯冲上去顶,我又有种‘果然没有看错人’的感觉。”
她的眼神悠远, 蒙着一层缥缈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