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只孤雁, 在迷雾中失去了方向,找不到什么是真实。
而这,难道就是先生想要的结果吗?
欲拟长门犹讳赋,恐惊庭树又栖鸦。
原来先生给他取字讳深, 是这个意思吗?
讳莫如深。
可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江弃言写完,又读了一遍。
《秋庭》。
是春天的帝师府草木深些,还是秋天呢?似乎是秋天多一些,那时候院里满是落叶,庭中栽满白色的菊花,像是哀悼夏的逝去,他便常常看见先生坐在亭中静静饮茶,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似乎是在怀念某位故人。
蒲影横阶蔽日华,江柳空垂傍旧槎。
东君未许承新露,病骨难禁染晚霞。
寒蝉抱叶噤秋实,孤雁迷云失故家。
欲拟长门犹讳赋,恐惊庭树又栖鸦。
不知道先生看到这首诗,能不能读懂他心中酸涩?
剩下的题江弃言用了三个时辰答完,仔细检查过后,发现两处错漏,便把那两张白纸拎出来,单独誊写一遍,按页码叠好,起身示意文相可以收卷了。
文相拿到卷子,迫不及待就看了一眼放在最上面的诗作。
这一看,他眼皮不由狠狠一跳!
恐惊庭树又栖鸦??
是在暗喻他们结党营私吗?
这首诗好像是冲着帝师去的!
“陛下,还有些时间,您要不再另写一首?”文相建议道。
这诗特别好,可以说比《喜鹊喜》要更显成熟得多,但……
好归好,这要让帝师阅卷时看到了,恐怕对陛下不好……
文相都有点心疼他家陛下了,陛下才十六岁,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却能写出这样隐忍深刻的诗作,可见陛下心里承受了多少事。
“不用了”,江弃言径直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先生在哪个方向?”
他有点想先生了。
文相叹了口气,指了个方位,看着江弃言匆匆离去,便取过统一的纸袋,将试卷写上姓名的那角折起来,用封条贴好,然后把它们装进纸袋,就准备去找左右两相抽签看这试卷是秘密送到哪个县。
蒲听松握着一柄不大的紫砂壶,正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添茶,添着添着,后背就忽然贴了个柔软的东西,那小东西还胆大包天伸手搂住他的腰。
蒲听松微微一僵,好险没让茶洒出来。
“怎么?”只是片刻,蒲听松放松了脊背,任由江弃言搂着,温声询问,“陛下这又是怎么了?”
不怎么,想你。
江弃言抿着嘴,垂眸没有说话。
蒲听松叹了口气,“松手,站面前来。”
他其实不想,他只想贴着先生的背抱一会就好。
他不想站先生面前,不想让先生看见他眼中复杂的神色。
那里以爱为底色,欲海沉沦中,还有一艘名为“怨”的帆船在波涛里浮沉。
起起伏伏的,念头很多。
为什么先生不能真心对他好,因为爱他而对他好?
为什么先生的宠爱总是掺杂着不纯的各种目的?
为什么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利用的影子?
那些念头最终汇成了泪珠,浸湿了蒲听松后背一小块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