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几筐木炭分发殆尽, 典学陷入无尽的懊悔中。

当初若听了王夫子的建议未雨绸缪,多囤半个月的木炭,何至于陷入今日窘境?

“学宫内现存人数众多, 每间厅舍皆要放置炭盆取暖, 眼下木炭仅够支撑今晚之用。”

偏厅内围坐一圈议事的夫子与儒生,负责采办物资的典学手拿账册, 讷讷道?, “粮米虽足, 然若无取暖之物,数千人只怕难以捱过这几日的冰雪酷寒。”

一旁的谢涟轻哼一声, 微扬下颌, 愈发挺直背脊, 似是在说:“诸位不?听我言, 如?今被那群流民拖累, 可满意了?”

崔妤望向主?座上的老?者:“张博士,您那边情况如?何?”

张晏神情凝肃, 双手交叠拄于杖上, 重重吐纳鼻息:“吾数次与北渊兵卒周旋,详陈采购物资之紧要,皆屡遭回绝。”

“那便只能在学宫里寻些?能用的柴火了。”

元繁环顾四周, 目光落在一旁的书案上, “不?若先将那些?闲置的书案、箱箧劈做柴薪,暂且应急。”

前庭很?快堆满了如?山般壮观的箱笼家具,这座历经艰辛才修葺填满的学宫, 转瞬又复归萧索。

北渊士兵在门房外燃起篝火,三?五成群地饮酒啖肉,听学宫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劈柴声, 顿时爆发出一阵肆意的哄笑。

“看他们还能撑几日!”一个士兵狠狠撕咬一口掠夺来?的羊腿,满嘴流油道?。

城破第四日,学宫内众人的精神明显萎靡了不?少。

偶尔稍有?风吹草动,便有?学生大叫着惊坐而起,惶恐地瞪着黑暗处,仿佛有?可怖的鬼魅即将冲杀而出。

这般日夜惊惶之下,阮明棠与两名太学生相继病倒了,冻死、病死的百姓尸身又多了几具。

尽管学宫内的马车都已?劈做柴薪,用以取暖熬药,却依然难以抵挡寒风与疾病的侵袭。

累瘦了一圈的医师辗转忙碌于病患之间,不?时以袖拭去额间涔涔冷汗,终是无奈回禀道?:“这几日伤寒者甚众,药材已?不?够用,还请女郎与诸位夫子另做打算才行。”

张晏看着病榻上烧得面色通红、不?住寒颤的李促,目光几番凝重,终是忍着膝盖的风湿寒痛艰难起身,一字一顿道?:“取御笔来?,吾亲自与乌桓进谈。”

乌桓进是此?番率兵攻占洛邑的北渊主?将。

这个身高近九尺的彪形大汉按刀立于风雪中,审视面前清瘦严肃,须发比积雪还白的老?人,秃鹫般凶漠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手中平举的赤红御笔上。

“你既然捧着我国?的御笔,总得拿出点诚意来?,为我大渊国?做点事实。”

乌桓进冷笑一声,高声道?,“久闻虞朝文脉昌盛,贤才辈出……不?如?这样,你们师生众人谁若能作赋一篇,为我大渊歌功颂德,再于城头当众宣读劝降。一篇劝降文换一车炭、半车药材,这买卖如?何?”

张晏腆着老?脸前来?商谈,已?是不?得已?而为之,闻言勃然色变,面上浮出受辱的肃然:“荒谬!我大虞文士,岂能为一车炭米折腰事贼,行此?苟且偷生、叛国?背德之举!”

“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乌桓进盯着面前这把硬朗的老?骨头,露出一个古怪的哂笑,“关门!”

砰地一声巨响。

学宫大门再次被锁上,卷起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将张晏强撑的身形逼得连连后退,踉跄着就?要跌倒。

“张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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