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令言诺钧头疼的夏天,细细算来,距离他高考失利已经过了3756天,大学肄业3029天。这些年他并没有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过,能对时间有这么清晰的认知,全仰仗言妈不厌其烦的提醒。每年的六七月份,是言诺钧最难熬的日子,也是言妈火力全开的季节。谁家的小子考上了名牌大学,谁家的姑娘大学毕业进了央企,高中的同班同学已经买了三套房子,发小的儿子期末考试拿了全校第一名,就连在院子里流浪的大白都混上了编制在小区充当巡逻犬还顺利抱了第七窝崽儿……说起这些,言妈如数家珍,数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言诺钧认不清自己的现状,继续过猪一样躺平的日子。见言诺钧无动于衷,便又拿出画了无数个圈圈的日历,咆哮着画上一个新圆圈,“活祖宗,你已经在家躺了273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这话听着刺耳,着实是因为声嘶力竭,言尽于此,言诺钧掏掏耳朵,心中暗喜:终于又熬过一天了……
高考过后的十年,通常是一个人学有所成、奋力拼搏、成家立业的黄金时期,但对于言诺钧来说,高考是他噩梦的开始,别人的黄金时期,是他历经变故、几经折腾却又成就平平、收获寥寥的十年。高中时期,言诺钧也曾是班里的尖子生,具备考取重点大学的实力。那时言爸患有肺癌,饱受病痛折磨,言妈的小吃店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家庭的困境让言诺钧立志报考医学专业,期待有朝一日学成归来,能治好父亲的病,替母亲分忧。可言爸却没能等到那一天,在高考前溘然长逝,悲痛的情绪和崩塌的信念导致言诺钧无心考学而发挥失常,错失了之前梦寐以求的院校和专业,最终被一所大专院校的工商管理专业录取。
君子之言,一诺千钧,是父亲寄予言诺钧的期望。然而父亲的去世,却让言诺钧彻底丧失了兑现诺言的机会,让他从心底里认为自己在父亲面前将永远是一个失信的小孩。带着这样的思想包袱,言诺钧踏上了去往大学的列车。那是一所远在祖国西南边陲的高校,距离言诺钧的家三千多公里,别的孩子去学校报到,都是由父母一路陪同护送,言诺钧却选择只身上路,他对母亲说想给家里省点钱,其实是怕母亲看到学校后会失望,更怕一路听着母亲的抱怨和唠叨。背起行囊,挥别母亲,转身之后便是告别了无忧少年,就像即将飞离雀巢的小鸟,不舍与胆怯之外,还有种难以言说的兴奋。构成那种兴奋的元素,可能包含着对于陌生世界的期待,自以为孤身闯天涯的豪迈,还有人生第一次能够自由支配上千元生活费的激动和窃喜。
那是言诺钧第一次坐火车远行,出发前言妈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打包让言诺钧带走。春夏秋冬的衣裤鞋袜,冬夏两套床品和两床厚重的棉絮,三个分别用来洗脸、洗脚和洗衣服的盆,喝水的杯子和吃饭的碗筷,装满各种咸菜和辣酱的瓶瓶罐罐,一整根烟熏火腿和几条双截棍般的腊肉香肠,还有言诺钧平常爱看的书、打了三年已经翘皮的篮球和几近被掰弯的臂力棒……当然,还少不了治疗感冒、腹泻、跌打损伤和蚊虫叮咬的各色药物。面对言妈如此关爱,言诺钧感动之余更觉得那些东西像一块块石头从脚趾一直压到他的胸口,再多一块他就要窒息了。
“儿子,要不妈还是跟你一起去吧!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也拿不下……”言妈一边收着东西一边试探地问道。
言诺钧再也绷不住了,不耐烦地回道:“妈,这个问题咱们能不能不纠结了,不是说好了我一个人走吗?你搞这么多东西就算咱俩一起也拿不动啊!要带什么东西我自己心里有数,您就别添乱了行不行?”
“你看你这孩子,当妈的谁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冻着饿着啊?都是能用得着的,怎么叫添乱呢?穷家富路啊儿子,路上多带点东西妈安心,能带的你就都带上!”
言诺钧一听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