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道理的。

露生哭了一天一夜,也反思了一天一夜,确信求岳这话说得不对——也许是气话,也许是误解——可是如若那话是真心,又当怎样呢?

林教授、茅博士,他们可能并不知道,甚至就连家里人也未必清楚,他来重庆的那一刻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多情的人也并非只剩感情,他们约定了一起的事,他不是因为爱他才去做的,既然他半路退缩了,露生就决定自己去。

他们的理想是理想、感情是感情,他愿意等他好起来,也许还会再追上来,可是仔细算来,这一路仿佛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好,与其说是怕求岳失望,不如说是自己对自己失望,感情和理想,两个部分的自信都在逐渐地消磨,消磨到这一刻也不剩什么了,现如今再去解释自己并没有想不开,只是一脚踩空了,谁又会信?

他是那样期待过和求岳重逢,哪怕不再爱了,至少不要这样形同陌路。可他不愿意这个重逢是怜悯换来的。

一个中途食言的人……为了这点私情,他倒是肯来了!

再想到因为出这场意外,把原本赢定的赌局也拖输了,难免刘航琛要狡辩,后续的事情要别人来替他处理,帮他收场……越想越是气恨心酸,露生奇怪自己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他从前原本只要一点情意就够活了。

他分不清从前和现在的自己,哪个才是对的。

恍恍惚惚地,他自己推门出来,也不知翠儿赶在他身后。求岳不在病房,翠儿正叫文鹄和承月去找,自己不敢走开,守在露生门口。见露生轻飘飘地出来,慌忙给披上衣服,问:“小爷要去哪里?”不敢说少爷不在。

露生只道:“我烦闷得很,让我走走。”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梳理情绪,还要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经过隔壁的病房,看见里面亮着灯,房间却是空的,翠儿掩饰地说:“少爷在另一间,还睡着。”

露生心中了然,微微一笑,掉头向楼上去,也不知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直走到二楼一个大开间里,推开窗子,翠儿唯恐他又要想不开,挡在前面,露生道:“我只是透透气,犯不着如此。”

求岳原本是要绕开露生的病房,不要他听见自己说话,可是他住院这些天,压根儿也没有来外面走过,他不知道二楼的礼拜室,推开窗户,下面就是他和林继庸谈话的缓坡。

风送语声,露生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他的话,连带下面躲着的王宝驹撅起来的绸裤子,也全看见了,闪亮地反光。

又听见林继庸恍然大悟的声音:“我懂了,你怕你留下来,我们就更不信任他了——”

“求求你别懂了。”求岳烦躁得要裂开,“他没那么废物,我也没那么牛逼。”

露生心中轰雷掣电,霎时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愿意再见他,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说,早知他是个知己,可怜知己太过,那一瞬间恨比从前十倍,爱也比从前十倍,复杂的心情使他凝住了。

翠儿见他不动,含泪低声道:“小爷,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别怄气了。”

“他的腿怎么了?”

“说是在广州找生意,被车撞了……”翠儿不敢说尽,“来的时候碰碎了石膏,还没得全好。”

她接着又说了什么,露生听不清,只是点头,明明想要站起来、走出去,身体却是不自觉地退避,一下子撞着壁灯的开关。

壁灯闪烁起来。

这盏灯坏了好些日子了,因为没人夜里上来,干脆就没来得及修理。它本来就不甚明亮,照不满偌大的房间,可是足够楼下的人意识到上面有人,露生的细长的影子被拖照在整个厅里,有一点颤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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